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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偉大導演的手中，色彩不再只是一種裝飾，而是一種結構。

里卡爾多·法爾奇內利 《色彩》

今天，是著名電影大師阿爾弗雷德·希區柯克誕辰124周年。

作為世界最偉大的懸疑大師之一，希區柯克的電影以及拍攝手法是后代電影人、觀眾反復學習的經典。我們欣賞《驚魂記》《后窗》《蝴蝶夢》等影片，總能有新的發現。

在「未讀·藝術家」的新書《色彩》里，意大利平面設計師里卡爾多·法爾奇內利就從色彩的角度，帶我們打開了觀看《迷魂記》的新思路——你最喜歡的穿搭配色，正在暴露你的內心想法！

[意] 里卡爾多·法爾奇內利｜著

李思佳｜譯

未讀·藝術家｜出品

“色彩不僅是感官享受，更是一種敘事語言。”

阿爾弗雷德·希區柯克于1956年拍攝的電影《迷魂記》，被認為是電影史上最杰出的作品之一。

在這部電影中，無論是在敘事層面還是技術層面，色彩都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。寶石紅與祖母綠作為特藝彩色技術的代表色，被希區柯克用來展現影片中一人分飾兩角的矛盾沖突與謊言。

在影片中，希區柯克采用了“二戰”后十分受歡迎的兩種模式：色彩對比理論及精神分析法，他對色彩的使用與我們今天看到的影片十分不同，如今色彩通常被用于渲染氛圍；而在《迷魂記》中，不同顏色嚴格對應不同內涵，并根據嚴格的美學標準排布。

在這里，色彩不僅是感官享受，更是一種敘事語言。

歷史學家認為，“顏色”（colour）一詞來自動詞“隱藏”（celare）：在迷惑人們視線的表象之下，隱藏著事物的本質。因此，顏色擋在了我們與真相之間。

毫無疑問，在所有關于希區柯克電影的可能解讀中，這是最接近影片本質的一個。瑪德琳的金發得益于一種人造染發劑，而她真實的深棕發色則被隱藏在下面。

這種金色極淺，近乎白色，因此被稱為“白金色”。雖然這種名氣極大的顏色如今已過時，但在“二戰”后的女演員中非常流行，如瑪麗蓮·夢露、簡·曼斯菲爾德（Jayne Mansfield）和拉娜·特納（Lana Turner），她們全都是金發，并被世界各地成千上萬像朱迪一樣擁有深棕發色的女性模仿。

這些女性通過一頭閃亮的金發來構建一種適應大眾媒體語言的形象，將真實的自己隱藏了起來。這種金發女郎主要的特征是擁有虛假、合成和現代的外貌，而這一特征在工業化之前是不存在的。

因此，影片中兩位女性的關系建立在一系列的對比之上：天然的與人造的、真正的與構建的、真實的與虛假的。

“色彩屬于沒有文化的群體，而黑白色則意味著精致高雅。”

瑪德琳擁有一頭金發，不只是因為她正在扮演一個角色，還因為希區柯克作品中的所有女主角都必須是金發。例如，格蕾絲·凱利（Grace Kelly）、蒂比·海德莉（Tippi Hedren）、珍妮特·利（Janet Leigh）和金·諾瓦克（Kim Novak），她們都是個性鮮明的女演員，但當她們與希區柯克這位懸疑片大師合作時，卻在同樣的氛圍中展現出了相似的動作、氣質及白金色秀發。

因此，這種發色在這里被賦予了一種心理學內涵，主要是情欲。

如果深棕色代表自由奔放的性觀念，那么白金色就代表被禁錮的情欲。因此，我們可以看出，這種金色隱藏并封存了外表之下暗流涌動的激情。白金色就仿佛是即將咆哮而出的情欲之上的罩子。

瑪德琳的頭發被一絲不茍地梳起，牢固而有節制，絕不會隨風晃動：這個精致的螺旋狀發髻也是該影片的象征元素之一，關于恐高癥和無盡旋渦的隱喻——不斷有人被卷入如旋渦般的情網之中。

在著裝方面，瑪德琳總是一身灰色窄腰套裝，就像她的頭發一樣精致得無懈可擊，克制但不失性感。

在一些場景中，她連頭發都泛著灰色的光澤，而且她還在套裝外面穿了件白色大衣，袖口露出一點黑邊——作為一個被模仿的角色，就像經典影片中的那些女主角一樣，其主色調是黑白色的；而相比之下，朱迪作為模仿者，其主色調不僅是“彩色的”，而且顏色極為豐富。

瑪德琳精致但難以接近，朱迪富有感情且十分直接。前者白金色的頭發每天都像出自美發師之手一樣，一絲不茍；而后者的棕色頭發是在家梳洗打理，看上去十分蓬松，還留出了卷翹的碎發。

瑪德琳的衣服剪裁完美，一看便知是量身定做，而朱迪總是穿柔軟、有彈性的毛衣。

瑪德琳與朱迪的區別不僅在于色彩，還在于色彩的飽和度：窄腰套裝與白金發色顏色極淺，顯得沒有朝氣；而朱迪在第一幕場景中身穿明亮的寶石綠連衣裙，頭發是深棕色的，看上去有點偏紅。

朱迪的色彩飽和度遠遠高于瑪德琳，妝也更濃：眉毛顏色更深，陰影也更重。如果說瑪德琳是蒼白的，那么朱迪就是充滿活力的。通過這組對比，我們可以再次看出，色彩屬于沒有文化的群體，而黑白色則意味著精致高雅。

此外，我們在許多細節中也可以看到這一差異。例如，瑪德琳總是戴著小顆珍珠耳環，希區柯克甚至給了它特寫；而朱迪的耳環總是很大顆，顏色俗艷，看上去甚至有些廉價。

因此，二者之間還存在著社會階層的區別，影片以間接的方式暗示了這一點。瑪德琳以低飽和度的顏色表明了人物更高的社會地位。

我們面對的并不是兩種女性，而是支配宇宙的兩股力量：堅硬與柔軟、冷酷與熱情、強硬與妥協。

“色彩的變化是情緒結構的基礎。”

影片中，斯考蒂的穿著也展現了人物的個性：男士西裝。顏色多是頗具男子氣概的深棕或深藍色。

近兩個世紀以來，穿西裝打領帶成了職場男性著裝的標準，也是市民階層的代表性制服，具有鮮明的社會意義。然而，西裝和領帶并不舒適，它們不像毛衣或運動服那樣讓人行動自如。而且穿過西裝的人都知道，穿這類衣服時最難做的動作就是舉胳膊。

事實上，這種令人尷尬的束縛也具有象征意義：穿西裝的人明顯無法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，而是屬于坐在辦公桌前謀生的白領階層。因此，在工人階層看來，西裝成了將他們與其他階層區分開的標志。

可是，領帶說到底就是一個結。男人們在喉嚨處將領帶系緊打結，然后懸掛在身體中央，象征著美化了的男性生殖器。因此，西裝與領帶也成了束縛的典范：穿成這樣，你就不能打架或戰斗了。

不過，關于斯考蒂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：他是一個普通人，也是眾多普通人的化身，面臨著罪惡和美德的道德沖突。除了恐高癥之外，他身上沒有任何特別之處。

然而，我們可以從中瞥見些微不同。例如，在影片開頭，他戴著紅色的領帶出現。這其實就是一個信號。實際上，希區柯克在一眾灰暗色調中引入了極其醒目的顏色。如果我們將影片的連續畫面截取出來，然后對它們進行整體分析，就會發現有一條色彩線貫穿整個故事。

與攝影相比，電影場景中的主色調十分重要，它決定了整個故事的基調，尤其是在美國電影中，色彩的變化是情緒結構的基礎。

我們可以說，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擁有紅色靈魂的男人，因為懼怕女人，把自己偽裝成棕色，后來他跟蹤一位灰色女士（實際上是綠色的），并最終愛上了她。但當那位女士也墜入愛河時，這個男人卻懼怕自己無法接受她原本的綠色面貌，于是想要把她變成暗淡且易于控制的灰色。

在偉大導演的手中，色彩不再只是一種裝飾，而是一種結構。故事中的恐懼與綠色深層的空虛有關。這種顏色具有雙重含義，令人聯想到自然世界的同時，也讓人想到腐爛。因此，它既代表生命，也象征死亡。

幾世紀以來，人們都以紅色象征愛情，但這是男性視角下的歷史產物。相反，朱迪是綠色的，象征被賦予或剝奪生命的女性視角。這就是斯考蒂害怕她的原因。他害怕綠色，并且想要把它變成灰色。

在這里，綠色是恐懼的類比，與其說是對空虛的恐懼（這只是一個借口），不如說是對女性性能力的恐懼。

斯考蒂通過對朱迪之綠的拒絕，讓自己遠離了大自然生息繁衍的能量場。影片悲劇式的結尾似乎剝奪了男性與女性之間（以及更普遍的戀人之間）最后一絲彼此坦誠相待的可能。

希區柯克用這個悲傷的結尾告誡我們：我們需要接受彼此本真的模樣，而妄圖改造對方會帶來毀滅性的后果。另外，改變自己的本色也必將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。

假如有的人本色是紅色的，卻試圖展現棕色的一面，那一定會讓自己陷入困境。那些愛上綠色卻試圖將其變成灰色的人也是如此。

愛情中的不真誠必定會付出代價，有時甚至會招致死亡。因為激情是無法被遏制的。盡管互補色可能會抹殺我們自身的個性，但我們仍不能沒有它。

-本期話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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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｜泰若克塔

圖片｜網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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